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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恩琦:我認為繪畫就是自己覺得好玩,儘量做到自己滿意

我認同的別人不一定認同,所以我做的也就是我自己認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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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恩琦× 破冰2020  



採訪&撰文 | 蘇曉Chloe

攝影 | 林秉韜BTO

視頻剪輯 | 李雨璇Yuriy

策劃&審校 | 湯石香



黑白的、朦朧的、如煙似霧的山水在畫面裡,仿佛引人遠離喧囂之地。


香港著名現代水墨畫家、油畫家許恩琦在香港天趣國際畫廊「破冰2020——當代藝術展」中呈現的最新《物外》系列作品,懸掛在畫廊深處的墻上,配合著周圍空間,似乎擁有一種安靜的力量,讓人忍不住駐足。

 

許恩琦曾數次在天趣舉辦展覽,而此次展出的具有抽象意識的山水畫,與以往具象油畫的風格截然不同。“閉門即是深山,水墨亦可修心。”在接受我們採訪時,許恩琦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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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外系列一》

137 x 69 cm

紙本水墨 

2020 



許恩琦1959年出生於福建,自幼隨名師學畫,1983年畢業於福建師大美術系,主修油畫。後於1997年獲美國自由人基金會赴美考察、研究和創作獎學金,2009年獲福建師大美術學院文學碩士,修讀中國古代畫論。

 

典型科班出身的許恩琦固然是理性而嚴謹的。他的家中懸掛著一幅元四家之一王蒙的《青卞隱居圖》,畫面中重巒疊嶂,長松茂樹,清新秀潤之餘又不失厚重渾穆,學習中國山水畫的人都會認真研讀此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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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右側即是許恩琦在工作室中懸掛的《青卞隱居圖》複製畫



畫中對於筆墨的乾濕濃淡、構圖的疏朗縝密的嚴格把控、境界之高被許恩琦奉為圭臬。


聊著聊著,他甚至忍不住直接在案台前攤開宣紙,提筆蘸墨,親自展示他平時的作畫過程。

 

古人稱隨性作畫的過程是“墨戲”,又有“筆筆生發”之說。許恩琦在進行當代水墨創作的時候亦充滿實驗性的心態,認為回到材料本身是現代性特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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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宣紙特質想增加畫面的濕潤度,可以在上面灑水;一幅畫的平衡感看似被破壞了,不防把紙張一裁或是把紙張調轉;甚至可以把兩張宣紙疊在一起,畫好之後反而移開上面的紙,取下面墨色渲染的印跡。

 

宣紙、水、墨不同方式的相遇,可帶來新的審美與趣味。許恩琦認為藝術家要有控制水墨變化的能力,而不可預測更是創作過程中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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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桌上鋪設的毛氈早已滿是墨點



他亦經歷豐富,雜誌、廣告、插畫等與美術有關的事情都參與過。“早期在香港做雜誌的時候,都是靠人工手作。所以後來我都自己設計畫冊,也幫別的藝術家設計畫冊。”

 

對他來說,繪畫不過是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就像他每天固定去菜場購買海鮮一樣,“我只是把創作當做我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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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恩琦,1959年生於福建



《物外》系列是許恩琦在融匯東西方文化與技巧基礎上、經歷了不同時期探索後的集中體現,是對當代水墨的又一次挖掘。當然也是他目前狀態的真實寫照——空靈、寧靜、悠遠,並且更加關注自己的內心。

 

2020年12月31日,「破冰2020——當代藝術展」於香港天趣開幕,在媒體與賓客到來之前,我們與許恩琦老師進行了一次愉快的談話,他坐在自己的作品前對著攝像機侃侃而談,關於他這次作品,關於他的經歷,關於他對藝術的真誠與信念。




·BREAKTHROUGH 2020·
  天趣    ×    許 恩 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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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玩水墨 


天趣:首先和我們聊一聊您這次在「破冰2020」展覽的新作吧。您在創作的媒介選擇上是比較豐富的,之前在天趣展出的作品有非常寫實的油畫,這次是比較抽象的水墨,而且僅以黑白兩色呈現,可以和我們談談您創作的動機嗎?


許恩琦:當代水墨首先是要區別傳統圖式,其次是不能陷入抽象繪畫視覺效果。

 

我的思維是中國文化孕育的操作方式。這種創作上的轉變當然是和個人的年紀和經歷有關,你的思維有了變化,創作的東西自然就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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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繪畫風格是與你如何理解繪畫,也就是如何理解藝術的本質有著緊密聯繫的。每個人的認識不同,有什麼樣的認識就會產生什麼樣的繪畫。


以前年輕的時候可能更關注給人強烈視覺感的畫面,或者希望更直接地反映社會。現在反而有一種“我在玩水墨”的心態。


在繪畫過程中,如果完全遵照傳統,就會多少脫離現代人的審美。


而現代水墨受到西方繪畫的影響,我們會強調整體,與傳統繪畫中細細把玩一筆一畫的狀態不一樣,不過我們仍然可以保留傳統繪畫中某些結體和筆墨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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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是照搬西方的東西,又與我們本身的文化產生了距離。因此我在繪畫時會注重意境的表達、筆墨技法等,使它還是有中國文化的氣息。


以往大家看一棵樹時,覺得就是一棵樹,我做這種模糊、朦朧的處理,朦朧本身會產生多意,也就會讓觀畫者有更多想像的空間。

 

這是帶有抽象意識的山水畫,而不是純粹的抽象畫。與傳統的山水畫存有一種“似與不似之間”的關係,但精神又相互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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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對水的應用是我感興趣的地方 



天趣:這個系列進行了多久?

 

許恩琦:2020年大災之年,每個人都被迫自我隔離。這個無色、孤寂的《物外》系列水墨作品就是這段時間完成的。

 

一直以來我畫的山水都是黑白,大學學油畫同時也接觸了山水畫,那時的風氣就提倡油畫民族化,加上中國美術史等科目是必修課,必然對中國畫會有所瞭解。


體現在我的油畫作品裡面,就有對中國畫的意境追求。這既是出於自我認同,亦是為呈現自我風格與特色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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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系列水墨也是帶有探討的方式。以畫面整體構成和對材質的呈現為主。所以運用潑水潑墨,宣紙正反都畫,這就是利用宣紙特質進行。

 

這恰是區別於其它畫種的特性,像油畫、水彩就不能畫在反面。回到材料本身特質是一種現代性的體現。

 

對水的應用是我感興趣的地方。借助水的流動性、滲透性激發偶然帶來的生動韻味,讓水與墨重新相遇,從而產生新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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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畫寫意畫的時候就更隨性一些,有時候我希望畫面更濕潤,有時候又希望有乾燥的效果;有時候運用正面,有時候則是反面。對水和墨的特性的探討還有很多發展空間。


當然目前我同時也還在畫油畫,這是老本行。不同媒介的創作,有利於拓寬自己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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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趣:我們注意到在這次《物外》系列中你有自己畫一個“畫框”,這個設計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許恩琦:其實這就是對畫面的一種把玩。

 

早期油畫就像窗戶加上外面的景觀。我這樣做只是把這種形式加強了,想增加一點趣味性。畫面太抽象的時候,加上這種朦朧的框,看畫面會產生什麼新的效果。

 

當然你如果把它的象徵意義上升到“每個人都是有局限性的”也未嘗不可,實際上我沒想那麼多,僅是形式上的探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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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認同的別人不一定認同,所以我做的也就是我自己認同的東西 


天趣:這些作品有經過寫生嗎?

 

許恩琦:沒有。所有的視覺物象都有可能成為我們借景抒情的對象。實際上中國傳統水墨畫家在繪畫時更多是表現自己內心境界或審美取向,也就是我們說的“造境”,不是直接反應物象,而是思維加工反映的意象。

 

大部分文人追求空靈、淡雅的風格,某種程度上這種乾淨、純粹的所在,是與生活有一定距離的,甚至是去世俗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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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都是幻境,是想像出來的空間。所謂“修身養性”也是脫胎於這種環境中。這些都是傳統繪畫值得繼承的部分。所謂能繼承,其實就是這種境界和追求是我們現在仍然可以認同的東西。


當然這種“認同”也是非常主觀的。我認同的別人不一定認同,所以我做的也就是我自己認同的東西。

 

當然藝術作品可以去反映社會甚至批判現實,這就是另外一種方式了。我只想回到對繪畫本體規律追求,收縮社會學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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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趣:我相信,您畫山水並不僅僅是在畫山水本身。

 

許恩琦:對,我是通過繪畫去追求寧靜、空寒、平淡的境地,也可以說是我“心中的山水”。

 

當然畫面中仍然能體現我對繪畫技巧的運用和探索,包括筆墨枯濕濃淡以及空間呈現等規律,既是表現,也是技巧。

 

畫完之後自然會思考是否能令自己滿意,甚至是超越自己,所以在繪畫不能一成不變,還是要多作探索和提高。

 

有時候重新看以前的作品,也能得到一些啟發。甚至畫同一題材,但是由於思想觀念變了,那麼最終畫面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繪畫嘛,還是要 “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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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說到底最後還是認識藝術本質的問題 


天趣:您從福建師大畢業後來到香港,後來也有去了美國,這種多地學習和生活的經驗有沒有給你帶來什麼不同的影響?

 

許恩琦:我從美國回來之後,減少了畫人物畫的比例,增加了畫風景畫的比重,我想與那邊生活的自然環境以及接觸到的環境意識有關。

 

除此之外,到各大博物館吸收知識,也讓我受益良多。和當地的藝術家一起工作,在互相交流之間感覺到,我們(華人藝術家)至少在技術是居上的,因此某種程度上是增強了我們信心的。至於他們的很多藝術觀念、新的表現形式,我們還需要更多學習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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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外系列六》(局部)



天趣:結合您整個藝術生涯,您有沒有什麼認識是想和我們分享的?

 

許恩琦:學生時代修讀油畫系,看不懂八大山人和石濤,後來反而喜歡上了,覺得他們是承前起後的、真正的大師,可望不可及。“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學畫當然要看最好的,學最好的,才能真正提高自己。這是其一。


另外現代學校教育與師徒傳授有所不同,但各有千秋,前者是一個綜合體系,教的不僅僅是繪畫本身,還包括理論知識,讓你了藝術史,甚至還有哲學美學和文學,培養獨立思考,判斷“俗”與“雅”。


一個人繪畫的水準不會超過他的思維水準,所以我覺得,比起用手,繪畫更要用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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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最後還是認識藝術本質問題,即藝術是什麼,何為好畫。


理解不同,最後呈現出來的也不同。每人應該多考慮如何發掘自己,而不是改變外部世界。養成終身學習的能力和習慣是進步的源頭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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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趣:所以在您看來,您認為的“藝術的本質”是什麼?

 

許恩琦:我不能說自己完全參透了藝術的本質,只知道繪畫可修心養性。這點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人們就已經提出了,個人內心體驗的重要性就是古人強調的“師心”。


其次,承上啟下是畫者的一種理想境界,對於我來說,則是“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