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生命在那裏，就代表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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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 | 蘇曉Chloe
撰文 | 蘇曉Chloe & 汤石香
攝影 | 林秉韜BTO
視頻剪輯 | 李雨璇Yuriy
因為疫情，我們與林天行老師的訪談數次延後，終於在香港疫情第四波爆發又暫緩的十二月中旬，我們穿過一爿墻面全是到頂的書架，見到了林天行老師。
林天行，原名林仚，香港著名画家。
他是香港第一位突破中國山水畫的傳統技巧，融入西方繪畫的濃烈色彩，作出前無古人創新的重彩畫家；是唯一一位畫作隨「神六」和「神七」太空船玤兩次飛上太空的香港畫家;也是唯一一位入選《百年中國畫家展》的香港最年輕畫家。
從14歲正式學畫至今，他身上的稱號與榮譽數不勝數。
林天行老師1963年出生於福建福州，1984年移居香港。他身上有扎實的國畫技巧訓練與香港受西方美術思潮影響，擅於在中國傳統山水技法之上融入西方繪畫的佈局及色彩，創造出獨特而富有感染力的畫風，尤其以荷花聞名中外。
《芳馨》
水墨設色紙本
45x53cm
“我在七十年代開始畫荷，前些時候回老家找出13歲少年習畫時的一張荷花……中間經過移民香港、北上求師、名山采風、海外交流，到2000年的時候，悟出‘荷可以代表人生’，從春葉夏朵到秋天的殘荷、冬季的老死，循環往復，千年輪回，生生不息。人的一生何嘗不是如此，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各個時期各種體驗，都在這畫裏表現出來。而畫荷對我來講也是一種人生修練。”
到了2019下半年，香港受到社會運動影響變得動盪不安，林天行亦不復以往他創作荷花時的清幽心境，成為他將創作主題轉為早已關注許久菖蒲的契機。
《旋》
24 x 27 cm
水墨設色紙本
2019
不同於荷花擁有“點（荷花）、線（荷花莖）、面（荷葉）”一體的造型，菖蒲從符號上來說只是線條。看似簡單，但若想將其姿態刻畫得淋漓盡致實則不易。
於是林天行開始對其進行一發不可收拾的探索。在2019年的作品《衍》中，明亮飽和的黃橙色與暗綠色交織，菖蒲的線條錯落有致，充滿野性與詩性之美。
《衍》
24 x 27 cm
水墨設色紙本
2019
到了2020年，他完全跳脫出林氏“重彩”的風格，開始轉而以黑白墨色為主，畫面更深沉凝練，更純粹，也更具有東方意蘊。
《幽思》就是這一時期作品的典型代表，他以鳥瞰的視角向我們展示菖蒲茂密生長的情景。
墨色由外至內逐漸轉淡，畫面中央出現一道及細的留白，我們仿佛能從中打開並窺視到一些什麼，“這是一道光，是一道門，更是一線希望。”
《幽思》
74 x 72 cm
水墨設色紙本
2020
在花鳥畫興盛的清代和民國時期，菖蒲自是畫家們筆下樂於描繪的植物。我們熟知的鄭板橋、八大山人、吳昌碩、齊白石等常以菖蒲為題作畫。
然而林天行筆下的菖蒲跳脫出了傳統文人審美情趣的窠臼。
它不再僅僅是文人墨客案臺清供焚香煎茶之餘的點綴，它被置於廣闊天地之間，接受大自然的餽贈或是錘煉，使它少了“菖蒲體柔弱，孤生幽澗傍”的自憐之意，在詩意之餘多了智性。
《豐》
24 x 27 cm
水墨設色紙本
2019
又因為它同時被置於當代語境中，處於變化多端的當下，反映林天行的內心，更反映了時代，被賦予了更加獨立灑脫、堅韌不拔的靈魂，我以為這是林天行筆下的菖蒲最迷人與獨特之處。
在此背景下，我們與林天行老師聊起他筆下的菖蒲與此次破冰2020展覽的選擇與體悟。以下即為對談詳錄。
·BREAKTHROUGH 2020·
天 趣 × 林 天 行
天趣：請簡單地和大家介紹一下您自己。
林天行：大家好，我是林天行。我大概五六歲就開始寫書法了，因為父親一定要讓我寫書法。我也從小就喜歡畫畫，不過到14歲，拜了幾個老師（有西洋畫老師和中國畫老師），才開始正式走上繪畫生涯。
《懷遠》
74 x 72 cm
水墨設色紙本
2020
天趣：在過去的許多年裏，荷花一直是您重要且主要的創作主題之一，去年，您開始畫菖蒲，我們想知道，從荷花到菖蒲，您選擇的動機是什麼，您的表達是否有變化？
林天行：我從小非常喜歡荷花。我出生在福州，老家後面就有座蓮花峯。
畫荷花最初的原因，是看到許多古人都畫荷花，歌頌荷花。然後我想，我能用什麼方式表達出屬於自己特點的荷花，於是這個課題我研究了二十多年。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表達荷花，表達不同季節的荷花和我自己不同情感的荷花，也覺得自己還畫了一些比較有自己個性的荷花。
去年（2019年），我開始畫菖蒲。如果你在大自然裏觀察荷花，你會發現，菖蒲原來經常都在荷花的身邊。荷花在中國文化裏是君子的象徵，菖蒲也一樣，它也是君子和崇高的象徵。
但用什麼方式來表達菖蒲，對我來說還是比較難的。因為傳統的中國畫家都是用傳統的方式來表達菖蒲，舊時文人喜歡種菖蒲，養菖蒲，擺在室內的案上，或是假山盆景，他們的表達也是如此，更多是室內的菖蒲。
但是我希望把菖蒲寄生於大地之中，跟天地融合在一起。就好像畫荷花一樣，我喜歡把荷花置身於整個天地裏面，荷花跟山水一樣的遼闊。
對我來說，我的意念就是把菖蒲置身於大地裏，置身於所有的人的身旁，比如在山間泉水邊、路邊，菖蒲這個崇高的這個象徵，它就在你身邊。
然後就是用各種不同的構圖，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形式，來表達自己的心境。
《清》
24 x 27 cm
水墨設色紙本
2019
天趣：2019年和2020年都是非常特殊且動蕩的時期，我們想知道，這兩個不一樣的社會環境，對您的創作心境是否有所影響，這種不同，最終反映到畫面呈現上會有一些細微的差異嗎？
林天行：其實可以說，我畫菖蒲和去年的社會環境有一定關係。畫荷花是要很安靜安寧的心境的，但是我相信當時整個香港都很煩躁，我也一樣煩躁不安。
那時我突然意識到，原來菖蒲其實能更直接地表達我當時的心境——因為菖蒲的傳統意義中就有斬妖除魔，辟邪避疫的意義。
所以我就用線條來表達菖蒲。因为線條和中國的書法一樣，它最直接抒發你內心的世界。於是當時就把這些心情，借菖蒲這個載體來表現。
到了今年一月份，出現了疫情，馬上又變成另外一番心境——恐懼。因為當你面對死亡，面對這些生命的挑戰時候，這種情感又是不一樣的。
每天都能見到很多很多的確診，很多人（有患者也有醫生）因為疫情獻出自己的生命。於是這時候我表達的菖蒲又有另外一種感受。
菖蒲代表頑強的生命力，我希望天下人在疫情面前就像菖蒲一樣，能夠有頑強的生命力。所以我今年畫的菖蒲有很多幅都出現黑壓壓一片的畫面，這些黑沉沉的畫面裏也總有一棵菖蒲。有一種生命在那裏。有生命的風姿神韻，就代表有希望。
這是我對今年畫菖蒲的一種追求。
天趣：我們可以看到，您畫的菖蒲有彩色系列和黑白系列。想知道您為什麼會選擇用這兩種不同的形式去表達，以及背後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林天行：去年開始，我就常用不同的色彩來表達自己的心境。有紅色，藍色，以及很多很豐富的色彩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今年疫情開始後，我想像不出能用什麼色彩來表現自己的心情了。於是就直接用墨，用墨色來畫。但是，無論畫面多麼黑，我都會有些留白，有些空間，讓人充滿希望。
《流光》
74 x 72 cm
水墨設色紙本
2020
天趣：能談談您這次參展的作品嗎？或者選擇其中一兩幅重點聊一聊。
林天行：我選了十張作品參展（注：現場展覽只選取其中幾張展出，所有作品可見於林天行作品圖錄篇）。
這十張裏，有一部分是去年的，每張都有不同的色彩，有些比較豐富，有些幹澀。
今年的就是以墨為主。比如說今年最後畫的一張，就叫幽思。中間有一條白線，代表現代文明，也是一線希望。無論怎樣，只要有一線希望，這條縫，它就會慢慢打開；只要有一線希望，它就是無限。
天趣：您覺得對於繪畫藝術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以及您今後是否會像專注荷花一樣，長久地專注于菖蒲？
林天行：作為繪畫藝術來說，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你的作品要和這個時代有聯繫，你的時代，還有你自身的文化背景，都很重要。
菖蒲對我的繪畫歷程來說，它是其中的一個載體。日後，隨著自己新的追求，我還會發現其他的話題，對於畫家來說，這應該會是不斷的，是會永遠地追求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