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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斷牽連又反復轉變的生命動態中,陳偉邦組成自己與繪畫的對話

陳偉邦得出的不再是情感和思想上的掙扎,亦非抽象骨架的純超越,而是一種狀態之間不斷牽連互滲,同時又反復轉變的生命動態,由此成為藝術家和繪畫之間的一種互攝互融的生命對話。

特別策劃/天趣× 陳偉邦(上)

在不斷牽連又反復轉變的生命動態中,

陳偉邦組成自己與繪畫的對話

採訪&撰文&剪輯:李雨璇Yuriy
攝像:林秉韜BTO
審校&編輯:湯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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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識得陳偉邦的人認為,陳偉邦在二十多歲時留學美國的經歷對他的藝術創作和教育之路起了關鍵性影響,但在我看來,更值一提的是他在新亞中學的學習生涯對他在人生哲思方面的造就。


新亞中學由學者錢穆先生創辦,中學成立初期不乏享負盛名的學者擔任校董及教師,包括新儒家哲學家唐君毅教授。自創校開始,新亞中學繼承了儒家精神和中國倫理道德思想。

 

陳偉邦多次提及在學時,唐君毅教授有關新儒家及中國哲學的教導,而他的哲學性思維及對中國文化及美學的深嗜也在這個時期逐漸形成,直至今天他仍不時與我分享唐君毅的書籍。及至即便後來留學美國,也沒有改變他植根在中國思想的文化底蘊。相信這項背景對觀者而言,是理解陳偉邦藝術的一個更好的切入點。


陳偉邦(左一)在新亞中學學習時期合影


錢穆(左二),唐君毅(右一)


而留學經歷對於陳偉邦的影響,更集中於風格與表現技法。在留學期間,除了正規藝術課程外,陳偉邦不斷參觀後現代藝術展及藝術大師的回顧展,包括凱斯·哈林(Keith Haring)、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畢加索(Piccaso)、及理查德·迪本科恩(Richard Diebenkorn)等藝術巨匠。因此,陳偉邦的繪畫帶有強烈立體派、抽象表現主義及新表現主義的色彩。


安塞爾姆· 基弗是德國新表現主義代表人物之一,被公認為德國當代最重要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大量運用油彩、鋼鐵、鉛、灰燼、感光乳劑、石頭、照片、木刻畫、稻草、柏油等綜合材料。畫面的巨大和復雜的肌理使作品充滿了力量,同時又結合了抽象和具象、幻覺和物質性。圖為安塞爾姆· 基弗作品。


理查德·迪本科恩以抽像畫及以大片發光色塊和寬闊質感筆觸為標誌的再現性繪畫成名。他的繪畫對於後來的抽象表現主義、色域繪畫等流派運動產生重要並且寬泛的歷史影響。圖為理查德·迪本科恩《從門廊觀看》,177.2 x 167.6cm,布面油畫, 1959



他的創作有對空間解構、重構和轉換的處理手法;亦有抽象表現主義其中一派的行動繪畫的特點——以無形式的、即興的、技巧自由地創造出有生命力的畫面,筆觸和用色已足夠表達自身的美感和組織性。

 

陳偉邦嚴謹地掌握了這些藝術流派的技巧和精華,以至後來結合中國美學思想,如「意境」、「暢神」、「虛幻空間感」等,使他能在畫布上揮灑自如地表達出雄渾之美。


 陳偉邦《狀態之十五》, 152 x 122 cm,布面塑料彩,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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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偉邦首個創作時期主要傾向於新表現主義,這是一個80年代初在德國開始的新流派,風潮在不久後便影響了英美國家。

 

新表現主義在實踐和形式方面回歸抽象表現主義的藝術傳統,更大程度地講求情感突發、即興的處理和回應,使繪畫變成一種具內省性的沉浸式自我對話和用語。

 

在理論方面,這一流派受「存在主義」影響。在訪問中陳偉邦經常提到「掙扎」和「衝突」,衝突的現實事件和掙扎不安的心理狀態被巧妙地記錄或投射在畫面上,表現出「存在主義」所強調的荒謬感及「被拋擲性」(Thrownness)的無奈。


陳偉邦《貓之歌》, 2019


作品在各個部分有著不同的事件同時發生、不一的情緒同時迸發,它們之間未必有連續的關聯性,但都是藝術家無處安放深層思緒。

 

當聽到這一部分時,我想他口中的「掙扎」和「衝突」可以歸結在一個命題上——在當代語境下,何謂世界、藝術和個人的存在本質,這亦是人類在歷史上不斷追尋的問題。

陳偉邦《受害者》,1988(香港藝術館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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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學習繪畫開始,畫布就變成藝術家的行動和表達的場所。作為海歸藝術家,陳偉邦在美國習見巨大的畫作,使他在大學已開始創作大畫,有十多呎之高。不論是身體動態的發揮,或是對錶達空間的需求,陳偉邦都訴諸於大畫布上的創作。


「像外之象──陳偉邦爵式山水」開幕式現場,站在自己大幅創作前的陳偉邦。


每一次前往他位於火炭工業大廈的工作室,都感嘆在香港難得一見這樣開闊的空間。

 

空間對於陳偉邦的工作意義重大。除了教學、創作、閱讀和思考在這一空間進行外,在創作過程中,他需要時常檢視和調整畫作。

 

以一張七呎的作品為例,藝術家需要走到十多米以外去觀察作品的結構和動態發展,再判斷應順勢發展或加以調整,同樣的做法需在中和近距離再次進行,使作品在不同的距離觀看時都能呈現出變化不一併充滿趣味性的視覺效果。

 

在香港有關空間限制下的意識形態並沒有影響陳偉邦在創作上的伸展,同時他從未被這項限制改變他的藝術本能。相信觀者親眼觀看他的作品時,必會被其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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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展覽共有二十六幅作品,皆為“狀態”系列的作品。與不少藝術家一樣,陳偉邦否定了作品對具象和現實世界的再現,或指向單一的想像空間,副題「爵式山水」反而強調山水噹中意味無窮的境界,以及爵士音樂的快慢變奏和時間速度。



以「狀態」為每一張作品命名,意味著無論藝術家在創作或觀者在觀賞時,注意的是自身狀態的轉變,也是心的轉換。在疫情和眾多紛爭之中,創作變為一個自我療愈,甚至是個人救贖的過程。當他全情投入於繪畫時,他重新連結到大學時期那種極度專注、自由和舒暢的狀態。在這個狀態下,無論繪畫或個人都被簡化到本質,再非那個受世俗干擾的自己。

 

從世界或個人的混亂之中抽身而出,再到審視世界、自身和藝術,陳偉邦得出的不再是情感和思想上的掙扎,亦非抽象骨架的純超越,而是一種狀態之間不斷牽連互滲,同時又反復轉變的生命動態,由此成為藝術家和繪畫之間的一種互攝互融的生命對話。


陳偉邦《狀態之三》, 183 x 183 cm,布面塑料彩,2021